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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二十四天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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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海之中,昏曉難分,偶爾能感受到雲中泅著的水汽,可雨是落不到清延宮的。

告別了白曲後,韓雪紹在竹林中散了散心。越往竹林深處走,寒氣越深,濕氣越重,甚至帶著點暴雨前夕的沈悶,她猜想,那大抵是夜露石的特性,能夠使周遭的空氣像是凝滯的冰河一般變得緩慢——拂開幾許竹枝,自竹海中穿過,衣袂上似乎都沾染了翠綠的顏色。

竹林深處,果真有一汪寒池,凝著幽微的浮光,在翠竹的遮蔽下顯出沈靜的模樣。

系統問:“這就是白曲所說的那個會化作巨大玉石的池水麽?好像沒什麽特別之處啊。”

“適逢夜半,它才會顯露真正的形貌。”韓雪紹牽著袖擺,微微傾身,遞了一縷真氣過去,原本毫無波瀾的池水忽然沸騰起來,“夜露石是活物,僅憑這一點就已經足夠特殊了。”

池水翻湧而起,很快就將那縷真氣吞噬殆盡。系統遠遠地看著,總覺得那昏黑的水底藏著什麽東西,那細碎的浪花,還有隱約能夠看見的一道道縠紋,不都證明了這一點嗎?

“這幅場景還挺奇怪的,你好像在餵魚似的。”系統興致勃勃地說道,“對了,夜露石原本的相貌是什麽樣子的?原作裏,龍祁從來沒見過這種石頭,連一丁點的描寫都沒有。”

“如果你想見,待到夜半之時,我倒是可以來一趟。”

說實話,韓雪紹也只是從傳聞中聽到過,並沒有真正見到夜露石的石狀。總歸無事,此時系統這麽一提,她便順勢應了下來,系統聽後,還頗有些受寵若驚,說她心情好像不錯。

心情不錯嗎?韓雪紹直起身子,輕輕撫弄著衣襟上的流蘇,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認可。

在聽到沈安世托白曲轉達給她的那段話後,有種意料之中,又是意料之外的感覺。

韓雪紹聽著,想,他竟然還記得,轉念又一想,其實倒也並不是很意外。

如果全然不記得百年前的那件事情,沈安世恐怕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會向她顯露清延宮的門庭。畢竟他以前每次都是受邀前往韓家,從來沒見過他主動邀請誰來到清延宮做客的。

原本以為只有自己記得,也不抱什麽希望,忽然在某天知曉原來對方也因此念念不忘過,盡管不知道那短暫的一段過往在他腦海中究竟停留了多久,不過,在知道這件事之後,會感到心情舒暢,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?韓雪紹松開流蘇,任它牽連著玉墜款款地垂下去。

離開竹林後,回到房內,她將隱水帶來的東西稍作收整,想了想,並沒有將令牌丟棄。

系統看著韓雪紹將犀膏燭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擺弄,便開口說道:“咳,雪雪,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讓龍祁贈你一根犀膏燭,結果其他人還因此不滿,還刻意疏遠了你一段時間嗎?書中只是說犀膏燭千金難求,可具體有什麽作用,卻只字未提。這犀膏燭究竟有何用處?”

“對修真者來說,尤其是靈修,識海最為深邃,而相對的,體修的識海卻近乎枯竭。”韓雪紹解釋道,“你因此也可發覺,其實,識海與丹田中的真氣相關聯,修為有所提升,能夠在識海中下沈的深度就越深。這種感覺,就像是尚未入道之前,以凡人的軀殼入睡,在進入淺眠之際,總會有種下墜的錯覺。其實並不是下墜,準確來說,是在識海中向下沈溺。”

“凡人也是有識海的,但卻很淺,相當於水窪,所以那種下沈的感覺僅僅只會維持一瞬間。”她繼續說道,“所謂的修煉,放在識海裏,就是一個下沈的過程。無數修真者沈入自己的識海,試圖向更深處沈溺,倘若身體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下沈,那就說明觸到了瓶頸。”

“而犀膏燭,則是從識海中硬生生開拓出一條捷徑來,讓你直接沈到海底,如此便可直接摸索到向下一層的道路。”說到這裏,韓雪紹輕輕嘆了一聲,“它對凡人來說沒有用處,卻能夠讓築基期的修士一躍進入結丹期,能讓化神期巔峰的修士跨過煉虛期的門檻……所以才說是千金難求。然而,剛入道的修士用此物委實浪費,像我這樣已是大乘期巔峰的修士,又是最難摸索到渡劫期的。所以你看我之前在客棧的時候,即使用此物,也未能度過瓶頸。”

系統似懂非懂,“那這個犀膏燭,是神獸身上提取而來的嗎?還是神木的汁液所制?”

韓雪紹拿著犀膏燭的手一頓,她將其收起,也沒什麽好避諱的,啟唇便解釋了,她的神情其實沒有任何變化,但系統聽著聽著,總覺得那微抿的唇角顯出點似笑非笑的詭異感,“並非如此。整個修真界,僅僅只有二十根犀膏燭,現世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再制出犀膏燭。”

“千年前,有個特別的修士,名為‘犀’。”

犀膏燭的氣息深沈,神秘,濃厚,油脂一樣黏稠,卻又沈靜得像是化不開的夜色。

她僅僅只說了這麽一句,系統就覺得整個屋子裏的氣氛就變得恐怖起來,它感覺自己再也無法直視犀膏燭這個東西了,連忙大呼小叫,打斷了韓雪紹的話,說自己不想聽了。

於是韓雪紹便依言閉了嘴,將後半句的“‘犀’此人雖是凡人,卻能像蛇一樣蛻皮,每進階一層,便能褪去一張皮,最後得道飛升的時候,也不過是五六歲的小孩相貌,後世將那些皮收集起來,所煉成的就是犀膏燭”也一並收了回去,沒有戳破系統那些奇怪的想法。

也正是因為如此,犀膏燭的效用也不盡相同,就比如龍祁給她的那一個,大概是“犀”化神期左右的皮煉成的,雜質頗多,加之火候不佳,煉制出來的燭也稱得上是很劣質了。

韓雪紹走到床榻旁。這房內的擺設雖然說不上奢華,床鋪倒是很柔軟,將手放在上面,能夠感受到微微下陷的觸感,她估摸了一下距離夜露石顯出原形的時間還有幾個時辰,便脫靴上床,只褪去了外衣外袍,給自己施加了一個小小的術法,便閉上了眼睛,和衣而眠。

修士少有睡覺的時候,自然很少做夢,尤其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,基本都是一夜無夢。

許是因為此前在水鏡中窺見謝貪歡的那一眼,她難得做了個有關這位斷玉仙君的夢。

在見到那身紅衣的一瞬間,韓雪紹下意識地想,若是師尊見到她做這樣的夢,一定是要說兩句玩笑話的,想完之後,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:謝貪歡已經許久不入她的夢了。

一樹繁花開得爛漫,將枝頭沈沈地往下壓去,微風拂過,吹落幾片花瓣,晶瑩剔透,宛若冰淩,此為寒天花。而那位紅衣的仙君就站在樹下,困意難消,垂著眼睛去瞧手中托著的那兩三枝花,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,隨意地往枝椏間輕輕倚去,好似玉山將崩,珠沈圓折。

這畫面很熟悉。韓雪紹記起,正是她剛修煉出識海之際,在識海中種下了寒天花,謝貪歡卻給她折了,編了個花環,被她數落了一頓之後,便揮手在她識海中種下了百裏花林。

那雙睡鳳眼微微斜過,瞧見韓雪紹,便擡了擡手,幅度很小,大約是邀她過去。

“師尊。”韓雪紹低聲喚道,邁開步伐,走過去,“我那日在水鏡中見到的是你嗎?”

她走過去之後,嗅到那股淺淡的檀香氣息,繾綣散漫,謝貪歡沒有立刻回答韓雪紹的問題,只是拉住她的手,將她牽到身邊坐下,這才緩緩開了口:“鏡中花,水中月。倘若你認為它是真的,那就是真的,倘若你認為它是假的,盡管將其當作一場無妄的夢境也無妨。”

韓雪紹低垂眉眼,忽然瞥見謝貪歡的衣角處沾了零星的血跡。

他一身紅衣,比朝霞更衰敗,比晚霞更鮮活,即使沾上了血跡,瞧著也不過是哪幾處顏色偏深,哪幾處顏色偏淺,此時落入韓雪紹的眼中,她竟覺得有幾分刺眼,不知作何反應。

謝貪歡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似的,不等韓雪紹細看,那雙玉似的手就捧住了她的臉,將她的頭掉轉過來。觸到她面頰的那雙手,細雪一般的白,泛著點難消的冷意,骨節分明,指甲光滑圓潤,皮膚細膩,無一處生出薄繭,這雙手好像也不該生出繭那類敗壞風雅的東西。

韓雪紹只好將視線重新放在謝貪歡面上。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,和水鏡中全然不同。

“師尊這邊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情。”顏色淺淡的薄唇一開一合,吐出幾個字來,尾音款款,如同囈語,謝貪歡如此說道,“等我解決了麻煩之後,就來尋我的乖徒弟,好不好?”

能讓謝貪歡都覺得棘手的事情,必定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能夠輕易解決的。

韓雪紹沒有片刻遲疑,她擡手按住謝貪歡的手腕,直直望進他眼底,眼下的淚痣很輕地顫動了一下,啟唇說道:“師尊,你如今是否在魔界?連你都覺得棘手的事情,必定不是小事。你將你所在的具體位置告訴我,待我打開人間與魔界之間的通道之後,就來尋你……”

謝貪歡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,拂袖起身,負手而立,說道:“你該醒了。”

韓雪紹還想說些什麽,嘴唇動了動,竟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了。她不知謝貪歡此時是什麽神情,只見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,像是一場決堤的潮水湧現,將視線遮蔽,水湧進鼻腔中,韓雪紹嗆了兩下,試圖伸手去碰謝貪歡的衣袖,興許有挽留的意味——但是謝貪歡只是側身避開了。他向來如此,不冷不熱的,若要主動觸碰他,他反而會選擇後退。

“魔界,可不是想來就能來,想走就能走的地方。”背對著她,謝貪歡緩緩說道,“我原本以為你已經……如今知道你無事,我便也能安下心來。那樣的傻話,往後別再說了。”

韓雪紹想問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,可術法褪去,夢境也隨之消散,不覆存在。

睜開眼睛,望著空蕩蕩的房梁,她躺在床榻上,被褥揉得淩亂,發飾不知道何時散了,烏黑的長發披散,好似浮動的水藻,胸口起起伏伏,半晌之後才暗自嘆出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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